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这样一个观点,那就是书法之所以成为一门艺术,重要的不在于他的外在形式如何表现,而在于其精神内涵是否动人。然而精神内涵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当批评家面对一件具体的书法作品时,能供他阐释的空间非常有限,因为他无法准确探知这件作品的真正意味。这时候,就不得不借助传统的“知人论世”的方法,首先对具体书法作品的产生背景和创作动因进行一番摸底考证。然而,人毕竟是千变万化、异常复杂的多面体。真正能落实到书法层面能对书法创作产生影响的可能只是某些侧面而已。诚如刘熙载所言:“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书如其人而人不能尽知,才由天赋,志更难测,故古今评书者多言其“学”。学从何来,不外二途。读万卷书,行千里路。人们习惯于以这两个标准去衡量一位书家创作的得失,但是很少去区分读什么书、行什么路对于具体书法家创作道路的不同影响。
范仲淹《岳陽樓記》草書八條屏180cm×47cm×8
对于纪光明而言,他所读的书主要是社会,而走的路则是书法。
纪光明成名很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就在当时家乡湖北崭露头角。自从一九八二年入选湖北省暨武汉市第一届书法篆刻展后,多次入选全国及省以上展事并获奖。纪光明是一个处事低调和工作勤奋的人,在广东中山市任职的十余年间,他对于书法的孜孜以求感动了周围的许多人,他的书法成就很快就得到了圈内外朋友的广泛认可。2003年调入广州后,几次展览的亮相,更使他声誉鹊起。2007年,他全盘筹划第九届全国书法篆刻展览,取得巨大成功,由此更是书名大著。
刪繁領異行書對聯180cm×47cm×2
并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有办大事的机会,九届国展对于纪光明而言,无疑是一次难得的人生淬炼。纪光明说:“举办‘国展’是广东书法界几代人的梦想……九届国展的意义,不仅仅是对书法作者的一个极大鼓励,也是广东建设文化大省的一次有效实践,更是广东文化、经济实力的一次绚丽的亮相。……九届国展已经过去了,在全程参与和组织这次展览的过程中,我深深地感受到国展的魅力和书法事业的美好前景。曾有人用‘长江之南书坛盛宴、东晋以下翰墨风流’来形容这次国展的历史意义,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正因为成功筹划了这届国展,纪光明被《书法》杂志评为2007中国书法十大年度人物之一。
蘇軾詩《飲湖上,初晴後雨》行草橫幅52cm×230cm
书法对于纪光明而言,既是专业,也是余事。说是专业,是因为他与书法结缘三十余年,对于书法的思考和创作水平均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说是余事,是因为他长期从事行政工作,对于书法是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然而正因为这样,纪光明的见识才铸就了他书法的独特个性,同时也赋予了他在当代书坛所具有的典型的意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书法协会的负责人见到的与书法有关的人和事是任何一个专业的书法家或者埋首书斋的学者所能梦见的,他们是真正把握时代书法发展脉搏的人。唐代书法理论家张怀瓘说:“知者博于闻见,或可能知;得者非假以天资,必不能得。”纪光明见的是人事,思考的却是书法,而且善于从事物的表象中探知问题的根本所在。
文震亨《香茗》草書斗方69cm×69cm
他说:“书法太高深了,人品、书品都要学。人品高,才能发挥服务职能;书品高,你的话才能说到点子上。”在谈到最近的创作思路时,纪光明认为要进一步明确一下自己的艺术追求方向。“明确方向也不完全是建立一种风格。风格不能定型过早,而应该逐渐成熟。个人的修养、学识、气质,艺术感悟能力,对经典的理解,形成综合的素质;而时代对艺术创作的影响,比如国内外新的艺术观念、展厅对作品的影响等,促成新的审美理念,这些因素共同作用,会逐步成为艺术风格。”
晴風暖翠行書橫披35cm×138cm
赏读纪光明的书法,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智慧,因为他的作品凝重醇古、力透纸背,使转争折之间,流露出丰富的才情与学养。纪光明的学养不全得于书卷之间,更在于辗转南北的征程行驻之所和搏击时代浪潮的翰墨深心。纪光明不是一介书生,他的笔下没有文人的孱弱气息,而出之以刚健明朗的调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光明”之想。
纪光明说:“书法以神采为上。字应该写得工稳、娴熟,但工稳、娴熟属于基础,只是功夫的再现,不是艺术含量最高的。因此,我的追求方向是清朗、轻灵的格调,沉实的线质和作品中的神采、意味。”
纪光明是一个充满灵气的人,作为南方人,很多人灵动有余而厚重不足。纪光明于此似乎有着特殊的才能,他能将灵动飘洒和厚重古拙兼收并蓄,就像生活中的他能从容行走于不同领域之间一样。
天長意重行書對聯138cm×34cm×2
纪光明喜用长锋兼毫,所作以行书为主。他的作品有意吸收晋唐以来诸家的精华,并经过自己的陶铸熔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面目。行书创作,有两条可行之路:一是行楷,二是行草。前者因为接近楷书而基本上是以单字的营构为中心,后者因为接近草书而更注重字行之间的呼应关系。纪光明早年对于颜体楷书有相当的基础,他行草书作品的厚重之处即得益于此。观其所作行书对联,颜字的底子十分醒目。然而纪光明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更善于活学活用,为了避免颜楷易于给行书带来的板滞之失,他采用婉畅纤妍的长线条以破之。在长线短点、疾涩干湿的对比中,作品体现出多样的风格和丰富的内涵。以楷入行和以行入草是两条十分难走的道路,因为这必须具备融会贯通的能力,纪光明在这方面可谓游刃有余。观其行草创作,一片苍莽浑朴,点画粗不为重,细不为轻,结字略事夸张而驰不失范,尤其是袅袅娜娜的曳笔,常常会给整幅作品增添一抹春色,使得观者眼前一片生机。
張岱《湖心亭看雪》草書手卷34cm×623cm(局部)
纪光明说:“我认为写字应该是轻松、自然的心灵流露,是写心,不刻意去追逐什么,所以喜欢轻灵自然的风格。但是,我不反对别人有其他艺术追求。无论哪种书体,哪种风格,风格本身没有高下,但品格是有高下的。同样的书体,同样的风格,气质、神韵不同,是因为对书法的理解不同。”也有人这样评价他的行书:“纪光明行书飘逸潇洒,行文轻松,字体结构时而端庄时而奇伟,用墨饱满,运笔凝重之余不缺洒脱,既有来自传统书法的古意,也有明显的现代艺术对线条的追求,难得地融古为今,开创行书的现代精神。”
毫无疑问,纪光明对于书法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而我们也可以藉此窥探纪光明书法表现出来的独特个性。当古典的文人传统渐行渐远,读书万卷已经很难实现的时候,像纪光明这样从现实生活中吸取灵感、在书法的海洋中探索真知、走出书斋、拥抱当下的书法之路难道不是我们应该赞同的么?
劉禹錫《陋室銘》草書斗方69cm×69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