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故宫博物院官网公布,将于6月3日在文华殿举办“铁笔生花——故宫博物院藏吴昌硕书画篆刻特展”。这是故宫博物院书画馆自武英殿移至文华殿后的第一次书画大展,就此将拉开一个属于文华殿书画馆的时代序幕。
早在1913年,古物陈列所建立之初,其展陈空间就是以武英殿为中心扩展形成的。1914年,由德国罗克格公司设计,武英殿和敬思殿连接在一起,改造成为“工”字形结构的展室,于同年双十节起对公众开放。
1915—1916年,文华殿和主敬殿也以同样的方式改造成为另一展室。当时,武英殿和文华殿构成了古物陈列所的主要展陈空间,前者主要展陈古物,后者主要展陈书画。
不知故宫博物院此次有意将两者的展陈功能对调,是否带有致敬古物陈列所之意。
内政部北平古物陈列所“联合券”,此券为一票两联,两联结构图案相似,券上盖有“内政部印”,左联注明入武英殿验收,右联注明入太和殿验收。
文华殿瞻览券,这是参观单一展室的门券。
武英殿:难说再见!
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曹植
2008年第一期故宫藏历代书画展海报
作为故宫博物院的书画馆,从2008年开始,武英殿不仅承担起了原保和殿西庑绘画馆展出院藏书画的功能,更连年在春秋两季推出了“故宫藏历代书画系列展”,系统展出了故宫院藏书画中的典范之作,将众多深藏宫中难得一见的书画珍品展示给观众,不断唤醒着人们对于传统书画魅力的感受能力。
武英殿书画展厅,你在此留下过怎样的故事?
“故宫藏历代书画系列展”分“晋唐宋元书画”、“明代书画”和“清代书画”三大部分,希望通过院藏古代经典书画作品展现中国美术的发展脉络。
展览以循环展出的方式呈现:
2008年至2010年,共推出每年3期、三年共9期的展览;
2011年至2014年,每年推出2期或3期,进行了第二轮的循环展出;
2015年开始,书画展每年展出一期;
直到2016年“故宫藏历代书画系列展”第三轮第二期展览结束,故宫用长达9年的时间,用20期的“历代书画系列展”陪伴了一代“书画爱好者”的成长,也在武英殿林环水绕的寂静处完成了自己的“告别演出”。
十年间,武英殿书画展览不仅由通史展向专题展过渡,海报设计风格的转变也能看出时代的印记。
2015年,故宫建院90周年纪念大展“石渠宝笈”,让“故宫跑”成为形容一系列现象级大展专有名词的同时,也让更多的人得以了解了在故宫中轴线之外的武英殿。
随后武英殿举办的四僧书画展、赵孟頫书画展,更在通史展之外,开始以专题的形式集中展示某类主题的作品。赵孟頫书画展时,即传出这是在武英殿书画馆举办的最后一场书画展,一时间,好似属于“武英殿·看书画”的时代即将落幕一般,引得众多书画爱好者停留在殿前,怅盘桓而不能去……
“石渠宝笈”特展时,武英殿前排队的人群
往昔那些与书画相伴的日子,那奔赴展厅看展的热情,那即使在殿外排队、在殿内受冻依旧难掩的兴奋,那与三两好友于展厅内的窃窃私语,那殿外的丁香、柿子与花猫,都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斗转星移,匆匆十载。
张伯驹诞辰纪念展刚开幕之时,北京经历了小雨、暴雪的洗礼。雨丝模糊了镜头,却渲染了殿外的丁香。
就在与武英殿难说再见的时候,它却又因种种原因迎来了“张伯驹诞辰120周年纪念展”。清明时节,骤降的暴雪映衬着殿外的丁香,飘逸洒脱的书画温暖着殿内的参观者。
相信每一个来过武英殿看书画的人,每一个前来告别武英殿的人,在此都留下了自己记忆中属于武英殿书画时代的最后一瞥,也留下了自己与这处空间、与书画相连的独家记忆,而这份记忆一定也会永存脑海,伴随一生。
文华殿:海棠依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李清照
文华殿始建于明初,位于外朝协和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文华殿初为皇帝常御之便殿,后为明经筵之所。嘉靖十七年(1538年),在殿后添建了圣济殿。
明末李自成攻入紫禁城后,文华殿建筑大都被毁。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始重建,其时武英殿尚存,因此“一切规橅殆依明制为之”。乾隆年间,在圣济殿遗址上修建了文渊阁。明清两朝,每岁春秋仲月,都要在文华殿举行经筵之礼。明清两朝殿试阅卷也在文华殿进行。
文华殿展厅
不知你是否注意过展厅内的灯光设计,满意吗?
2008年,为迎接北京奥运会,故宫博物院将文华殿改陈为陶瓷馆常设展厅,这一举措不仅让自2004年6月于月华门南北屋撤陈后的陶瓷馆得以重新亮相,更拉开了此后长达十年的武英殿书画馆与文华殿陶瓷馆东西对称分布、遥相呼应的陈列展览格局。
文华殿陶瓷馆以中国古陶瓷发展脉络为展陈线索,展品涵盖了从磁山文化至清宣统三年(1911年)间中国陶瓷发展历史中的所有重要品类。
与此同时,在文华殿改陈之初,就将艺术灯光全面引入展厅,照明技术也采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光纤照明。而且特意从法国请来了专业调灯师,根据每件展品的特点从不同角度给予光照,使观众能更好地欣赏展品。开馆后呈现的陶瓷艺术之美,曾博得业内外的一致赞叹。
文华殿后的文渊阁,是不是你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文渊阁本四库全书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2018年初,故宫博物院明确宣布将武英殿与文华殿展陈功能对调,武英殿变为陶瓷馆,文华殿成为书画馆。故宫博物院常务副院长王亚民就此曾解释说:文华殿与藏书楼文渊阁相邻,更适合展示书画,而瓷器是火与泥的艺术,适合放在武英殿。至此,于武英殿看书画,在文华殿赏陶瓷的岁月终成记忆。
“直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据记载,清末时在文华殿前广植海棠,每当春季来临,殿前成片的海棠树,花开如海,一直蔓延至东华门下,而文华殿内,瓷中繁花四季常开,历代匠人用技艺与笔墨,缔造了一个鲜花盛开的世界。
此番文华殿改陈为书画馆后,迎来的第一位客人吴昌硕,更是一生以画花为业。他的传世作品中,花卉现存两千多件,山水不过数十件,而人物仅有几件。不论何时何地,桃红柳绿、杏雨梨云,都可在他的笔下,随时盛开。他凭借着自己的生花妙笔,缔造了一处繁花似锦的空间。想必展览开幕之时,殿前海棠虽谢,而殿内一定海棠依旧。
殿外海棠花谢,殿内海棠依旧!
试为名花一写真
有花复酌酒,聊胜饥看天。扣缶歌呜呜,一醉倚壁眠。酒醒起写图,图成自家看。闭门空相对,空堂如深山。
——吴昌硕
吴昌硕,清末民初的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最擅长写意花卉,他以书法入画,把书法、篆刻的行笔、运刀、章法融入了绘画中,形成了富有金石味的独特画风,与任伯年、赵之谦、虚谷齐名为“清末海派四大家”。
作为海派后期的大师,吴昌硕是我国近现代书画艺术上的关键人物,他诗、书、画、印兼通,用传统的艺术元素和审美理想将中国传统绘画推向了另一个新的境界,并影响了后来诸多艺术大师,齐白石曾写诗道:“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指徐渭、朱耷和吴昌硕)门下转轮来。”
因为吴昌硕一生主要在江、浙、沪一带活动,所以西泠印社、浙江省博物馆、上海博物馆都成为了收藏吴昌硕作品的大户。西泠印社大约收藏有200件作品、浙江省博物馆藏约200件,上海博物馆藏约100件左右。
而新中国成立之初,故宫博物院曾通过行政命令从浙江省博物馆和西泠印社征调来一批精品。据说这是当时故宫的老一辈书画鉴定专家,从这两处收藏吴昌硕作品最集中的地方挑选出的精品中的精品。
但故宫博物馆自身的书画收藏体系与海量,展示晋唐宋元名迹已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吴昌硕的这批作品可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一直没有机会与公众见面。但这个五月,故宫博物院将在新书画馆文华殿迎来吴昌硕,而我们也可在明媚春光中,跟随吴昌硕一同去赏花。
《富贵神仙图》轴 纸本设色 西泠印社藏(左)《紫藤图》轴 纸本设色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藏(右)
“写”与“意”一直是传统花鸟画的两个重要特征。而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观念又形成了中国花鸟画用自然形象比拟人的品格与情感的文化心理。
所谓“意”就是通过绘画题材的选取,呈现画者的个性才情,诸如竹子寓意君子之节,幽兰比拟隐士之操,梅花象征文人之格……这种具有固定文化指代寓意的载体,无疑造成了花鸟画题材的不断重复,在某种程度上花鸟画成为了一个不断被程式化的文化符号,以至于审美在其中反而沦为配角。
而“写”即指每位画家通过自己个性化的笔墨不断去阐释这个程式化题材的过程,让不断被重复的文化符号通过个性化的笔墨迎来了艺术上的独特性。
也正基于此,才使千百年来并没有发生根本改变的自然界中的花鸟和象征意义上的花鸟,在图示语言上几乎代代各异。
《荷花图》轴 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左)《紫藤图》轴 金笺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右)
吴昌硕在把传统写意花鸟画推向一个新境界的同时,无疑也为20世纪写意花鸟画确立了一个新的范式和高点。
一方面,吴昌硕的花鸟画依旧呈现着典型的文人特征,将自己的人格、心境与际遇通过传统文化选定的花鸟形象折射出来。
另一方面,以临石鼓文著称的吴昌硕,在30岁前以研习诗文、书法和篆刻为主,他将碑派书学所形成的笔墨审美移用于其花鸟画的创作中,形成了古朴、凝重和厚拙的审美特征。
《牡丹水仙图》轴 洒金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左)《紫藤图》轴 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右)
与此同时,有学者评论吴昌硕画作的色彩时曾说:“吴昌硕经常使用复色画法,大红大绿,重赭重青,通过微妙的色彩变化,显得既鲜艳厚重又得斑驳苍浑的古趣。他晚年尤其喜用西洋红,这种红色是近代才从西洋传入的,其特点是浓郁浑厚,弥补了胭脂淡薄的缺点,正好与他古厚朴茂的绘画风格相匹配,艳丽强烈的色彩,给吴昌硕朴厚古拙的画面平添了无限生机。”
吴昌硕大刀阔斧地用大红大绿而能得到古人用色未有的复杂变化,可说是大写意花卉中最善于用色的能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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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水仙图》轴 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左)《玉兰图》轴 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右)
祝勇在其新作《本来的颜色》中也谈道:“五彩缤纷、大红大绿,这显然属于中国民间的色彩谱系,与清雅深邃、富于哲学色彩的文人画泾渭分明。宋代的玉骨冰心、北宋苏轼奠定的“简古淡泊”的艺术风格,引领着中国画脱离了形似阶段,走向静穆深远。但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万古不变的,绘画尤其如此。当文人画越走越玄远,现世的审美,就急需画家来补充。”
当晋唐人物、宋元山水都已成旧梦,当背负三千年历史的中国绘画已然老去时,它却在吴昌硕的手里,悄然无声地恢复了曾有的血色生机,在山穷水尽之际,又见柳暗花明,且在他身后,跟随者络绎不绝。
中国绘画,自此走进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昌硕时代。故宫看画人,也将从这个展览开始,从新走进属于“文华殿·看书画”的时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