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仁写生作品展

   笔墨交响  壮伟河岳

                   ——赵忠仁的北派山水

      明清以来的画界，受董其昌“画分南北宗”和“南可崇，北应贬”的说法影响，多崇尚南宗的文人画，认为这种画有书卷气，有天分；认为“北宗”是行家画，只重苦练，无天趣可言。著名美术史论家俞剑华先生曾对此作过尖锐的批评，他说：“历代画家本无南北分宗之说，明末莫云卿、董其昌始侣此说，将历代彼此毫不相干之人分为南北二宗，以自己所喜者尊为南宗，所不喜者斥为北宗，因此崇南贬北，成为风气。此实明末门户标榜之陋习，而清代三百年来翕然宗之，未有指其谬者。直至近代，始知其非。”

 

   就绘画本身而言，南派与北派在艺术上并无高低优劣之分，仅仅是风格特征的区别。它们都属于中国绘画的传统，都属于“写意”的范畴，只是表达的手段有异，它们的互存和互补，将会使中国画的园林更加绚丽多彩。在多元格局中探索的近现代艺术家往往以兼容的态度看待南、北两宗之间不同的、相互不可取代的审美特征，已形成可观的新传统。李可染是其最杰出的代表。

 

  贺天健先生曾作联自勉:“俯仰天地大，局促南北宗。”意为求学问应于天地之间，研习山水要兼擅南北二宗。黄宾虹也说：“北宗多作气，南宗多士气。”对此，画界有一种解释，说：南宗重写，主张主体的“气”与心性、学养、情感、意念在写的过程中瞬间感发。北宗所谓“作气”，约同于董其昌所说北宗山水之“构研之法”，含有构思、设计、塑造、绘制等综合含义。勾斫斧劈而就的大山大水，其如雕似凿的造型，数十遍层层积染的层次与量感，虽难如一气呵成那么淋漓潇洒，却似大匠以砖石砌筑高厦。所以徐悲鸿先生说：“至于中国画品，北派之深更甚于南派。”因南派之所长，多以疏体取胜，不过率意逸宕而已；北派之作，大抵从密体入手，其长处在茂密雄强。南派之作，略如雅玩小品，足令人喜，而北派之作，气势恢宏，雄强壮伟，足令人感奋，震动人心。

 

   由于我这篇文章要谈赵忠仁的山水画，所以我不厌其烦地说了上面的话，旨在借“北宗”论赵忠仁。因为，他的画作不仅在于其大量描绘北方河岳壮伟的浩然之气，也在于多取“构研之法”的笔墨交响，更在于他欲寄崇高民族情怀于祖国壮丽山川之中。其“峰峦浑厚、势壮雄强”的审美特质，其“水墨苍劲”的“阳与刚之美”，承接了北派山水之精神，既有荆浩《匡庐图》的峻厚气势，也有范宽《溪山行旅图》的雄浑苍莽，更有李唐《万壑松风图》的大野雄风。如果与南派水墨渲淡的柔态相较，赵忠仁的北派之法是固态的、刚性的。论形式，前者长于疏简，后者重于凝聚；论审美态度，前者趋向超逸淡泊，后者追求雄壮伟岸；论哲学属性，前者尚虚，形而上也，在水墨宣泄，后者崇实，形而下也，有着力于山水形象塑造、借山水宏伟气象寄托崇高的理念精神。真是南妙云霞，北伟群山。

 

   赵忠仁生于1957年，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北方汉子，任职于公安战线，生活在东北名山医巫闾山附近。他自幼酷爱水墨丹青，与家乡的崇山峻岭结下了不解之缘，同乡的前辈山水画大师张仃先生影响着他的艺术之途。当他毕业于辽宁大学投入工作后，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都用在了对家乡山水的描绘和探索中。赵忠仁不属于“才子型”的艺术家，他有强烈的务实精神，他出生的自然环境和幼年受到的熏陶，培育了他对严峻、崇高的北方山水的感情。他聪明、机智地“一手伸向传统”，长期揣摩传统的北宗山水理法，领会其精神，并在深刻钻研传统笔墨的基础上，寻找适合自己的发展途径。他的另一手就像张仃一样脚踏实地地伸向生活，但他没有舍近求远去寻觅天下旖旎风光，而是学习开北派山水代表人物荆浩常年隐居太行山“度物象而取其真”的精神，一次次走进闾山，全面、深入地观察写生，以体会北方山水的丰富性。他认为，只有在掌握山的形体、形象、结构的基础上，方能创作出“可行”、“可望”、“可居”、“可游”的好山水画来。

 

   多年来，他不断开阔视野，努力向生活的深入开掘，遍历长城内外、长江南北，然而他的情之所钟，却一直围绕着闾山的山情水境写生创作，离不开闾山的山容水貌熔铸的生气、力量和内蕴的民族精神。从而在自然与人文的统一中，在历史感与现代性的连接上，在写实造型与书法用笔的融合中，创造了雄伟壮阔而又生气勃勃的宏大意境。如他的《家园》《秋览闾山》《春山春水图》《闾山人家》《果园闾山》《家山写生》《江山春色》等作品，都是通过对闾山层叠峰峦、沟壑疏林、山里人家的描绘，着力表达家乡山水的魂魄，礼赞时代新机焕发的民族精神，写出了自然的永恒与博大，也写出了人类的永恒与沧桑，写出了自然的灵性，也写出了自我的灵性。

 

   在这批作品中，赵忠仁其气势撼人的朴厚风格也日益成熟。他强调空间深远的饱满构图，注重虚实相生的大气势大结构甚相契合的景观，强化苍润的用笔、书意的线皴，为使中国画的墨色更加沉郁浑茫，他借径龚贤的“黑龚”，旁参黄宾虹“黑墨团中天地宽”的墨法，于浑沌中求光明，在融合一片中透出用笔的清晰。既以线为山立骨传神，又以墨分其阴阳得山之韵，以大线面、大浓淡、大干湿、大对比、更立体为特征。由此，赵忠仁的山水达到了一种恢宏深厚的综合性的有力境界，较好地解决了写境与造境、再现与抒情的统一。他所竭力表现的，正是当代画家面对大自然时所具有的现代人的独特感受，从而使我们的心灵浸入他的山水画作品中，感受到强烈的时代气息和现代人灵魂的悸动。

 

赵忠仁的北派山水，必然具有北宗传统的基本属性，但他又不拘泥于南北二宗之分野，而以开放的心态，从南宗传统中吸纳了许多优秀素质为阳刚的北方山水增添阴柔之美，也因吸纳了更广泛的人类文化元素（包括西法的明暗、色彩、构成理念）而具有全新的形态和时代精神内涵。不管赵忠仁努力的结果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赵忠仁的山水画所一心泊近的正是这一目标。

 

   质言之，赵忠仁与众不同的作品既有成熟老到的笔墨魅力，又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更有独特的个人面貌。这源于他的画中有生活、有激情、有思考，可以说，赵忠仁是一位立足传统，面向生活，走向现代的实力型的北派山水探索型画家。当代中国山水画，正处于由传统向现代转换的变革时期，这个过程其实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体现在赵忠仁的作品中，既有民族文化在这一过程中的历史积淀，也有着当代人精神空间的呈现。赵忠仁实实在在地将中国笔墨与现代人心态联系起来，竭力探讨这一转换过程中的文化嬗变和价值重建。作为一位当代艺术家，令我赞赏的是赵忠仁那种永不满足、永不停止的进取精神。他就是他，始终是一位在北方地域探索中国现代山水画之路的不倦行者。